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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6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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◎背她◎

見章二爺說得豪氣萬丈, 顏青棠不禁好奇心更甚。

兩人上了舢板,此時船正停在一處沙洲前。

顏青棠站在船頭,望著前方沙洲上燈火點點, 同時在心中算著他們此時可能在的方位。

他們用了兩刻半出城, 從出城到這裏,用了一個時辰兩刻又四分之一。

為何如此精確?

因為打從顏青棠坐上馬車,她就在心中數數, 一直未曾停下過,包括之前和章二爺下棋,她也是一心二用。

通過數到的數字,她便能大致推算出過去了多長時間, 誤差極小。

他們總共花了一個時辰兩刻到達此地,從揚州坐船出來走運河, 不過兩條路,要麽往上到高郵, 要麽往下到瓜州。

瓜州由於經過太多次, 顏青棠對此地地貌還算熟悉,但這裏並不是瓜州。

可什麽地方是沙洲地貌?又能符合時間?

顏青棠腦中蹦出一個地名——太平洲,又叫揚中。

此地乃長江之水常年沖擊形成的沙洲, 居於長江之中, 處於運河和長江的交匯口。

往北去是揚州,南面對著通州,往西是長江,可經長江直往鎮江、江寧、安徽、湖北等地, 直入大梁腹內。

為何揚州能如此繁華, 鹽商是其一, 關鍵在於地利。

揚州應運河而生, 乃連通南北運河之要道,同時又連通了運河和長江,漕糧、鹽,乃至蘇松浙江的絲綢布匹,都需通過這裏運往各地,地位不言而喻。

顏青棠對揚中所知不多,因為來往於揚州和蘇州之間,是無需經過揚中的,她只知此地因是沙洲,不能種糧食,沒什麽百姓住在這,幾近荒無人煙。

可從眼前的燈火來看,完全不是這麽回事。

思索之間,一行人已經上了岸。

岸上沙多,無法行車,只能徒步。

走過灘塗之地,已有車等候,一行兩輛大車,還有二十多個身材精壯的漢子策馬護持。

若非知曉章二爺是個商人,不然就這陣勢,顏青棠還要以為他是哪家打家劫舍的。

往前走了大約一刻鐘,車停下了。

章二爺先下車,轉身道:“少東家你看。”

好一副舳艫千裏之景!

這裏到底停了多少艘船,反正顏青棠是沒數清楚。

大大小小的船只停靠在水面上,與岸相接的是一條用木頭搭建而成的棧橋,棧橋寬有兩米之多,無數勞力像螞蟻一樣正不停地從船上或裝貨或卸貨。

一旁,還聚集了許多正等著裝卸貨的大車,綿延排了近一裏。

這是一個貨場。無數火把、燈柱將此地照得如同白晝。

此時他們正處於光與暗的交接處,因此給人感覺格外震撼。

“沒想到,二爺竟有這等本事!”顏青棠讚嘆道。

章二爺撫了胡須一下:“這可不是老夫的本事,而是……”

說到這裏,他並未說下去,而是指了指四周道:“少東家可知此地為何處?”

這個關子賣了快一晚上,讓他費了如此多的力氣,殊不知顏青棠早就洞悉在心,她心知這不是藏拙的時候,笑道:“二爺,可是揚中?”

這下,章二爺是真被震驚到了。

看了顏青棠半晌,方道:“少東家,不得了不得了啊,老夫還想賣賣關子,考考少東家,沒想到,真是後生可畏。”

感嘆一番,他又說:“那少東家可知從揚中出去,順流而下會到什麽地方?”

從揚中順流而下,再往前就是長江連同大海的出海口。

曾經她曾聽舅舅說過,海商經市舶司與洋商做生意,沒有點後臺背景想都不要想,因此有許多人會選擇走私。

當初舅舅考慮的也是走私出海,可風險太大,遂被阻止。

而眼前這地方,明顯就是這些走私商的中轉站。

哦,不,也許這不是中轉站,而是各地貨物在出海前的集散地,各地貨物通過長江及運河在這裏聚集,然後才會被轉運往海外。

此刻揚州的地利,與眼前之景合二為一,顏青棠甚至想得更多,猜測這樣的集散地也許不止一處,也許出海後,在近海濱還有一個地方,那裏才是與洋商交易的地方。

“少東家,老夫的誠意可夠?”

夠,足夠了!

可惜的是對她沒什麽用。

她的目標是扳倒葛家和嚴占松,只是她沒有那個勢力與之抗衡,只能折中通過替太子辦事來迂回行事,這裏對欽差和太子的作用反倒更大。

二人一邊說著話,一邊步入貨場。

看得出章二爺在這裏地位很高,來往勞力、打手,甚至是一些帶著貨物來的商人,都對其畢恭畢敬。

他甚至在這裏還有一座小木樓,供他平時用來休息。

“走,少東家,進去喝茶。”

顏青棠點頭,心思卻放在四周那些看場的打手身上,這些人看著不像打手,反倒像……

這時,四周突然掀起一陣嘈雜聲,一群身穿五顏六色衣裳的大漢不知從哪裏冒出來,闖入了這裏。

他們來勢洶洶,約莫有數百人,手裏提著棍棒大刀,一沖入場中,就驅趕人打人。打手上前驅趕喝斥,雙方打了起來,混亂很快擴散開來,貨場裏亂成一片。

有些膽小的勞力和商人,嚇得扔下貨物就跑,其他打手也紛紛跑去幫忙,還要維持著場上不亂。

至於章二爺這裏——

這夥人似早有目的,竟分出一隊約莫有三四十人,直朝木樓而來。

見勢不對,章二爺也不敢往樓裏躲了,忙讓護衛護持著要離開。

此時他也有些慌了,走了幾步才想起還有個顏少東家,忙喊顏青棠一起走。

四周亂成一片,到處都是打聲。

護衛一邊抵抗攻來的人,一邊護著章二爺朝外面走。顏青棠緊緊跟著他們,可追來的人實在咬得太緊,似乎執意要取章二爺性命。

眼見章二爺帶來的人倒了大半,卻根本沒有人前來救人,顏青棠心中暗叫不妙,她這是什麽運氣,來一趟就正好遇見亂子。

一路上險象環生,章二爺身邊的人逐漸被糾纏切割分離,越剩越少,最後竟只剩了三人。

一個正背著章二爺拼命跑,還有兩個護持在左右。

三人跑得太快,漸漸顏青棠竟有些跟不上了。

突然,她腳下一絆,摔倒在地。

其中一個護衛見她摔倒,忙要去拉她,這時後面已經有人追上來了。

見此,對方忙收回手,三人一個交換眼色,放棄了去救顏青棠。

“你們快把人帶上啊……”章二爺發現不對忙回頭道。

背他的大漢卻一聲不吭,把他背緊了就往前沖,兩個護衛也沒有回頭,加快步子跟上去。

“快把她救下,你們別壞了老子大事……”

聲音越來越小,顯然在這三人心中,什麽都沒有主人的安全重要。

還真是不能指望別人啊!

顏青棠心中苦笑,又在心中罵景,關鍵的時候你不來,不關鍵的時候你偏撞進來,死孩子!

同時,握緊了早已出鞘的匕首。

很快,跑在最前面的大漢已經到眼前了。

對方伸手來抓她,一道刀光閃過,對方吃疼一聲,罵道:“臭娘們,你敢動刀!”

大漢狂怒,面露猙獰之色,就是一刀劈來。

顏青棠側身躲過,下一刀已然躲不及了,她心中一狠,仗著身量比對方矮,匕首往上朝對方腋下捅去。

刺空了!

她心中叫苦,閉眼等待即將來臨的疼痛。

下一刻,她跌進一個人的懷裏。

而大漢倒飛了出去。

她心裏一驚,轉頭看去。

在見到那張面具,心裏一松。

“你一個女人,就這麽自信能打過一個男人?”

昏暗中,他的嗓音沙啞低沈。

顏青棠抿著嘴,推開他,站直了。

“當敵人想殺你,選擇逃跑把背對向敵人,不是什麽明智之選。”相反直面而上,說不定能獲得一線生機。

“你把我當成死人了?”

你不是死人,但也跟死人差不多了!

又一次險死還生!

顏青棠並非面對一切局面都能不動容,相反她也會怕,也會恐懼,只是她是當家人,不能在下面人面前露出脆弱之態,久而久之隱藏就成了習慣。

這時,四周一片混亂,她剛才差點被刀砍中,他卻還埋怨自己,顏青棠心中頓時升起一股悲憤。

只想臭罵他一頓,被占便宜的是她,他反倒還鬧脾氣了。

是是是,這幾日是她故意不理他。

問題是哪個女子經歷那種場面,還能不生氣?關鍵是她根本不知如何再與他相處,想像以前那樣,怕他心思更深,不這樣,又能怎樣?

“那章二已經跑了,走吧。”

見她不說話,景也冷了聲音。

她埋頭就往前走,期間有人朝這裏追來,可來的人只有一個下場,那就是飛出去。

還是不知怎麽就飛出去了。

意識到這兩個岔子太硬,又是生面孔,就沒人再往這沖了。

很快,兩人就走出了這片灘塗地,將那一片混亂扔在背後。

“那些看場的打手並非普通人,應該是哪個衛所的兵卒,來的這夥人也不是沖著殺人來的,我見他們並沒有傷害勞力和商人,應該是沖著章二來的,說不定是內鬥。”

對此,顏青棠並不驚奇,之前她就看出那些打手不是尋常人。

不光站姿,眼神也和尋常人不一樣,一般市井打手可做不到如此地步。

“回去後,你可以給你家欽差大人去一封信,問問這條線可有必要繼續下去。”她道。

自然要繼續下去。

不過這話景沒有說。

路並不好走,坐車的時候不覺得,真用兩條腿走就不一樣了。

尤其一切情況都是他們猜測,具體怎樣還不知,也不知道後面還會不會有人追過來,情況不明下,自然要趕緊離開這裏,所以他們走得很急。

顏青棠本就摔了一跤,腿有些疼,漸漸就有些跟不上了。

可她倔強,又跟對方慪著氣,自然不會開口求助。

突然,前面修長的身影一矮,蹲了下來。

“我背你。”

“不用。”她道。

繞開他,繼續往前走。

走了兩步,手突然被人抓住,下一刻她騰空而起,落在他背上。

“抓好。”他粗聲道。

她就是不抓,就算腿被他扣著,上身也要直起來,離他遠遠的,可很快她就受到了教訓。

這種姿勢太難受了,還時刻讓人覺得會摔下來,根本堅持不住。

她臉色一陣乍青乍白,終於屈於現實,趴在了他背上。

他的背很寬,待在上面很有安全感,肩膀也很寬。這讓她想起季書生,他的肩膀也很寬,明明人很瘦,但脫下衣裳有肉。

夜風有些涼,吹拂著他的馬尾。

那發絲一下又一下掃在她臉上,癢癢的。

她沒忍住,用手把他的馬尾扒拉去一邊。

他頓了頓,什麽也沒說。

明明看著不強壯,偏偏背著自己走了這麽久,連大氣都不喘。

顏青棠有些累了,將臉擱在他肩頭上,心裏在想兩人的關系為何會變成這樣。

其實之前她就想過這些,揣測他的心態,和之前他的行為動機。

他常年隱於暗處,離群索居,也許從不與女子親近,她大概是第一個,所以對她生了好感。

他不解世事,不知什麽話是調侃,什麽是認真,所以對她和宋巍的親近產生了不解和質疑,因此生出為什麽他們可,我不可的想法。

至於那個吻——

也許是他偷看了自己和書生做的事,學來的?

想到這裏,顏青棠整個人都淩亂了。

但她還記得一件事,兩人不能再這麽僵下去了,總要說清楚。

“那次的事,我不怪你了。”

她清了清嗓子,越說越順暢,“你年紀小,以前大概沒跟女孩子相處過,所以才會弄混淆男女之間關系。但以後不要再那樣了,男女授受不親是真的,我和宋巍的親近,是屬於姐弟之間的親近,並非你所想的那樣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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